
生命中的电
儿童科幻小说
小明是个聪明的孩子,每学期考试,他语文算术的成绩都是100分。邻居的叔叔阿姨都夸奖小明脑瓜聪明。可他有个毛病,说话咬字不清楚,总把“六”说成“肉”,把“牛”说成“流”。这个毛病,他一直也改不掉。其实,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。很多孩子都是这样,说起话来含含糊糊,好象舌头比别人长一截似的。
有一次,邻居的一个叔叔告诉他,练习说绕口令能治大舌头的毛病。并教了他一个绕口令:“四是四,十是十,十四是十四,四十是四十……”让他没事的时候就练习说。可是小明练了好几天,仍然说不清到底是四还是十。妈妈见他一天到晚总是嘶嘶嘶地,就笑起来:“得了,你别瞎嘟囔了,把功课学好就行了,管它四还是十呢,你们学校又不考绕口令。”就这样,小明这个毛病总也没改掉。
可是因为咬字不清,真使小明伤了点脑筋。这个学期,他升入了三年级,新开了英语课。一个学期里学了一百多个单词。期末考试的时候,先用笔答卷,接着又进行了口试,每个学生都要到那台外语测试器跟前,按标准英语发音回答问题,如果哪个单词发音不准,那台不懂礼貌的测试器就毫不客气地亮起红灯,不用说,又是扣分了。小明就是因为发音不准,被扣掉了12分。结果,考试成绩单上,在语文算术两个红色的100分之后,又工工整整地印上了一个蓝色的88分。看上去真不顺眼,就好象四个鸡蛋排在一起,别扭死了。
昨天晚上,小明的舅舅打来电话,说学校快放假了,要来看看小明。舅舅在一个研究所工作,平时忙得很,总也不能来。但每年小明一放假,他却总要抽时间来看看小明,其实主要是来检查小明学习成绩的。舅舅可认真了,他不光是检查成绩单,还要拿起课本,亲自考一考,看你到底学的怎么样。
一想起舅舅要来,小明就着急了,舅舅看见这个88分,一定会说小明学习不用心,说不定还会以为小明骄傲了呢。
因此,今天早晨一吃过早饭,小明就规规距距地坐在写字台前,打开了磁性视听读书器,把磁录英语卡片装了上去。一按电钮,荧光屏上便出现了英语单词表,喇叭里也响起了英语单词的朗读。小明把读书器调节了一下,拨到他念不准的几个单词处。读书器对这几个单词一遍一遍地分解朗读,小明也随着一遍遍地练习,一直练到嘴也麻了、舌头也酸了,可还是读不准确。小明真有点生气了,啪的一声,关上了读书器。
“嗡……”叫门的蜂鸣器响了起来,是舅舅来了,小明忙去把门打开,舅舅拎着皮包走了进来。
“小明,你在家干什么呢?”舅舅把皮包放在椅子上,转身向小明问道。
“温习功课呗!”小明拖着长腔回答。
“我看看你的成绩单。”舅舅说着走到桌前,从抽屉中取出了成绩单。“嗯,语文和算术又是满分,不错!可新开的英语课你怎么没学好?是不是课堂上思想溜号了?”
小明的脸刷地红了起来,连忙分辨道:“谁溜号了!人家学英语可认真了,可就是念不准音嘛。这不,我刚才又练了好半天,脑袋都累得生疼。”
“是吗!学英语还那么难?来,我看看是什么毛病。”舅舅随手抽出插在读书器上的磁录英语卡片,看了一下单词表:“你哪些地方不会?”
“就是这些单词发音不准。”小明指着刚练过的单词对舅舅说。
舅舅让小明把这些单词念了一遍,然后对小明说:“哈!我明白了,你主要是发音要领没掌握好,口腔、舌头、声带等几个部位配合得不协调,因此就显得舌头僵硬,咬字不清楚,好象舌头长似的。”
舅舅给小明讲解了一下几个单词的发音要领,又让小明练习几遍,可是仍然不见效果。连小明自己都没信心了。“我这毛病是没法治了,过去我练习说绕口令都没改过来。”
“没法治了?”舅舅笑了起来:“我可正好能治这个毛病,我们研究所就有治这个毛病的灵丹妙药。”小明不相信地说:“哪儿有治大舌头的药哇。”他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蛋:“当舅舅的还兴骗人,真羞。”
舅舅俯下身子,认真地对小明说:“你不是早就想到我们研究所去玩玩吗?正好我今天有时间,就带你去一趟吧!”
小明连忙摇头;“不行,我的功课还没复习,妈妈不让我乱跑。”
“没关系,到我们研究所去,既能帮助你纠正英语发音,又能学到很多科学知识,不会影响功课的。咱们给你妈妈留下话,告诉她,咱们晚间回来。”
小明想了一下:“也行。”便走到门旁边打开镶在门上的电子留言机,冲着话筒说:“妈妈、我跟舅舅去研究所了,有点重要的事情。晚上舅舅送我回来。”
他们一同走出门去,坐上舅舅开来的小型直升飞机,向天边飞去。
一会功夫,舅舅驾着小型直升飞机,把小明带到了大海边上的研究所上空。从空中向下望,岸边是很大一片树林和草地,树林中星星点点的有各种式样的建筑物。小明感到奇怪,转过头来问舅舅:“这就是你们的研究所吗?” 舅舅点点头,一拉操纵杆,飞机轻轻地降落在一座楼房的上面。舅舅把小明抱下来,带他走到了一间试验室里。
“舅舅,你们研究所是研究什么的?”小明望着屋里各种各样的仪器问道。忽然他发现在仪器旁边还有很多箱子。里面装着一些小狗、兔子、小白鼠,还有一只挤眉弄眼儿的小猴子。“嘿!干啥还养了这么多小动物?”小明跑过去,蹲在笼子跟前,逗着小猴子。小猴子吱吱叫着,扭动身子躲到了笼子角上。
舅舅走过来,拉起小明说:“这是做试验的,我们这儿是专门研究生物电的。”
“什么是生物电呢?”小明有些不明白。
舅舅给他解释说:“就是研究各种生物身上的电,利用这些电来控制生物的各种生态。”
小明更不明白了:“生物身上怎么还有电?”
“有哇!各种生物身上都有电。就连你身上也有电。不信你看。”舅舅从工作台上拿过一块电流表,把两条导线交到小明手里,“这是一个微安电流表,能测出各种物体上的微小电流。你把导线含在嘴里一条,另一条握在手里,就会看到你身上的电流。”
小明按舅舅说的样子试了一下,果然看见电流表的指针动了起来。“哟!真的有电。”小明叫了起来,“这电怎么不电人呢?”
舅舅回答说:“一般的生物电流都很小,电压也很低,所以不电人。但有的生物却有很强的电。走!我领你看看去。”
舅舅领小明来到另一间屋子里。这个屋子很怪,放了很多特别大的玻璃柜。里面水中有各种美丽的珊瑚、水草,还有各种鱼类,就象动物园中的水族馆似的。舅舅指着一个玻璃柜说:“看,这就是一种有电的鱼,名叫电鳗,它的电很强,最高可达600多伏特。”小明随着舅舅手指看去,只见玻璃柜的水草中躲着一条象蛇一样细长的鱼。“这种鱼身上的电可以电死小鱼,甚至可以把人电伤。”舅舅说着从旁边的一个鱼池中捞起一条半尺多长的鲫鱼,放在了装电鳗的大玻璃柜中。鲫鱼刚刚游近水草,只见那条电鳗把头一扬,鲫鱼浑身一抖,就翻白了,电鳗迅速游近鲫鱼,将它吞了下去。
看了这段表演,小明很惊讶:“这条鱼的电真厉害,就象电子枪一样。”
“是呀!电鳗身上的电就是它的武器,又能进攻,又能自卫。”
“那么,其它动物不能放电,它们身上的电又有什么用呢?”
“其它生物身上的电流,虽然很微弱,但作用却很大。你想想,为什么各种生物能够做各种动作呢。比如人的手,为什么能拿东西?又是怎样拿起东西的?”
“人手拿起东西,是大脑通过神经支配上肢的肌肉,使肌肉收缩就拿起东西来了。”这个知识,小明早就懂得,老师在常识课上曾经讲过的。
“那么大脑的神经又是通过什么来支配肌肉呢?”
这下小明可答不上来了,他瞪着大眼睛望着舅舅。
“人们早就采取各种方法来研究这个问题,最后才发现,各种生物都是通过大脑的电信号来支配自己的,这种电就叫做生物电。我们研究所就是研究这个问题的。”舅舅简单地给小明讲了一下关于生物电的知识,然后说:“走吧;下面我该给你治疗口齿不清的毛病了。过一会,你就会知道这微弱的生物电到底有多大力量了。”
舅舅和小明又一起回到原来那间试验室里。在一台仪器旁边的一个大椅子上,舅舅让小明坐下来,从工作台上拿起一个金属做的帽子,对小明说道:“这是一台生物电转送器,它可以把一个人的电信号转送到另一个人身上。”舅舅一边说一边给小明戴上金属帽子,并把帽子中的几个金属片紧紧地贴在小明头部。然后,他自己也戴上了一个,坐在了机器另一边的一把椅子上。
“小明注意,我按动电钮,你面前的红灯一亮,你就开始按发音要领朗读英语单词。”舅舅说完,啪地一声,按了下电钮。
小明只觉得脑袋微微有点清凉的感觉,头上那顶金属帽子似乎并不沉重,但头部被它固定住了,一点也活动不了。稍过一会,面前的红灯忽闪忽闪地亮了起来,小明按照舅舅说的那样,开始朗读起来。真奇怪,小明觉得自己的舌头不象原来那么僵硬了,忽然变得灵巧起来,他朗读了一遍几个不好发音的单词,发音都很准确。为了更加熟练,他接连读了很多遍,一直到他感觉有些累了,才停下来。他想转过头去告诉舅舅休息一会,可是头部被固定住了,活动不了。 这时,只听啪的一声,舅舅又按动了一个电钮,面前一个绿灯亮了。小明忽然感到特别舒适、凉爽,刚才那种疲劳的感觉一点都没有了,于是他又兴致勃勃地朗读起来。
令人奇怪的是过去他最不喜欢朗读英语,可现在却觉得特别有意思,甚至比看电影,做游戏还好玩。他一遍遍地练习,一点都不觉得累,而且越来越高兴。过了好长时间,只听见啪的一声,舅舅关上了机器。小明一下子觉得非常失望,就好象与同学们一起玩抓特务,在正有趣的时候,被妈妈拉回去吃饭那种滋味一样。
舅舅摘下金属帽子,从椅子上站起身来,走到小明面前,给小明也摘下帽子。
“为啥停下了?再练一会多好”小明抬起头,有点惋惜地问舅舅。
“规定的时间到了,再过一会你就会累的。”
“一点都不累,我觉得很舒服。”舅舅笑了,问小明:“怎么样,这就是生物电的力量。它不但能控制你学会英语发音,还可以刺激你不知疲劳,轻松愉快地进行工作。即使是你最不喜欢的工作,也能变得特别有意思。比如你刚才练习累了的时候,我立即开动了刺激按钮,增加了你大脑皮质的兴奋电流,使你立即消除了疲劳,而且对练习增加了兴趣,对不对?”
噢!小明这才明白自己刚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,小明高兴地说:“这个机器真好玩,它能让人不觉得累,还能让人高兴……”
“更重要的是,利用这种方法,可以使人在短时间内学会很多东西。很多难度较大的技术,通过这种方法就可以变得简单易学了。比如驾驶飞机,过去一直被认为是很难掌握的技术,培养一个飞行员往往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行,可是利用这种方法,对已经具备航空理论的人来说,只要几天就可以成为一个非常熟练的飞行员了。”
“舅舅,那你们多造几台这样的机器送给我们学校,我们每一个学生都通上这样的生物电,不就可以不用学习了吗?”
“哈哈!那可不行。”舅舅笑了起来,“机器只能帮助你们学习,不能代替你们学习。学习是为了增强你们大脑的思维能力,这可不能用机器来代替。比如你刚才练习的几个单词,虽然现在已经能够正确的发音,但你回去之后还必须经常练习,不然时间一长,仍然会忘掉。这种机器可以运用别人的生物电来帮助你发音,但你自己要学好英语,还必须自已记住很多单词,这方面,机器可没办法帮忙。不过这种方法对训练运动员,音乐家等特殊技术还是有很大用处的。”
“舅舅,你们研究生物电就是这些用处吗?”
“不!研究生物电的用处可多得很哩,现在,随着电子科学和生物科学的不断发展和相互促进。人们已经深入研究了生物电的原理,并利用这种原理控制生物的生态和发展,使它们更好地为人类服务。我们这个研究所就是研究这方面利用的,现在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。这样吧,咱们先去吃午饭,下午,我领你看一下我们的水下养殖场,然后送你回家。”
小明确实觉得有些饿了,便点头同意,和舅舅一起向楼下餐厅走去。
午饭后,舅舅领小明来到海边的一座楼前。这是一座新型的塑料饰面组合建筑,向阳面整个墙壁都是落地式玻璃窗。一进门,只见屋里排着一些高大的仪表拒,上面除了电钮,仪表之类的东西,每台上还有两个电视屏幕。最里边的仪器上,是四个象小黑板一样的大屏幕。屋子里,一个年青的阿姨正在工作,她看见舅舅领小明走进来,笑着问道:“陈工程师,你今天不是休假回市里去吗?怎么又回来了?”
舅舅指着小明说:“这不,带这小家伙来开开眼界,让他懂一点科学知识,顺便用咱们的生物电转送器给他矫正一下口齿不清的毛病。”舅舅又转向小明说:“这是小刘阿姨。是负责我们水下养殖场的工作人员。从她管的这些仪器中,你可以看见我们水下养殖场的情况。”
小明看着这间屋子里的仪器,感到很新奇。所有的电视里都映示着色彩秀丽的海底景色。舅舅指着四个大屏幕电视说:“看!这就是我们的水下养殖场。”
从电视中可以看见,在蓝幽幽的海水中,到处是摇摇荡荡的藻类植物,海底石头上嵌着各种各样的贝壳和千姿百态的珊瑚,还有很多色彩缤纷的小鱼游来游去。
小明问舅舅:“这里都养殖些什么呀!”
舅舅说:“主要是养殖海参,海马等浅海生物。”
小刘阿姨走过来,把电视调节了一下,屏幕上又出现了几只爬行的黑褐色的东西。她告诉小朋:“这就是海参。”小明仔细看了一下,真有趣,这海参浑身长着肉刺,好象黄瓜的样子,爬得可真慢。
舅舅告诉小明:“海参是很珍贵的浅海生物,含有丰富的蛋白质,是营养价值很高的海味佳肴。从海参中提取的药物,还能治疗很多种病,是很贵重的药材。它们爬得慢,自卫能力也很弱,常常遭到其它动物的袭击,因此,产量一直很低。现在,由于采用了人工养殖的方法,加强了对养殖场的保护措施,基本上保证了海参不受其它动物的侵袭,解决了大规模生产海参的问题。”
舅舅刚说完,忽然仪器上的一个指示灯亮了,并响起了嘟嘟嘟的警报声,三个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转到电视屏幕上。只见电视中水波乱动,一群小鱼急速地游过,上些小虾小蟹也很快躲入石缝和水藻之中,只有那几只海参吃力地蠕动着。小刘阿姨连忙调节了一下电视,水波一晃,出现了一条呲着尖牙齿的鲨鱼。这条鲨鱼箭一般地追逐几条小鱼,大嘴一张,这几条小鱼立刻成了鲨鱼口中的美餐。
鲨鱼吃过几条鱼之后,似乎并未满足,把头一扎,又在海藻和石缝中找起食物来。一只躲藏稍慢的寄居蟹被它吃掉了,那几只可怜的海参一动也不动,眼看也要成为鲨鱼的“俘虏”。小明急得差点叫出声来。鲨鱼慢慢地游近,终于发现了一只海参。在鲨鱼张嘴刚要吞掉海参时,只见海参忽地抛出了一团东西,鲨鱼一窜,把这团东西吞掉了。
舅舅告诉小明:“海参遇见危险时,能够把自己的肛肠抛出,转移敌人的视线,掩护自己逃生。过一两个月,它自己还能长出新的肛肠来。”
小明这才略微放下心来。
可是那条鲨鱼吞掉海参内脏之后。仍然东寻西找地不肯离开。看来这几只海参遇见这样不容易满足的敌人,实在是性命难保了。
忽然,正在寻食的鲨鱼把屋鳍一甩,两只眼睛紧盯住了前方,嘴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,做出了一副扑食的姿态。
远处水藻中,忽悠悠地游出一只海豹。原来是这只倒楣的海豹,转移了鲨鱼的注意力。海豹看见了鲨鱼这个庞然大物,好象一点都不害怕,反而冲着鲨鱼游了过来。鲨鱼可不客气,身子一摆,凶猛地向海豹扑去,海豹灵活地躲闪开,还没等鲨鱼转过身来,那只海豹猛地一扑,冲着鲨鱼的身上咬了一口。这一口大概咬得很疼,鲨鱼浑身一抖,倏地退了好远。这一下可激怒了鲨鱼,它背鳍抖动,身子摇摆,转过身恶狠狠地来咬海豹,海豹也迅速地扬头迎战。就在鲨鱼快要接触海豹的一瞬间,又是浑身一抖,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。接着,在几次搏斗中,鲨鱼好象总也咬不着海豹。不管它怎样打击海豹,用嘴咬,用身子甩,用尾鳍扫,全不顶用,只要一接触海豹,它就象中了箭似的,浑身颤抖。气势汹汹的鲨鱼锐气越来越小,几个回合之后,它大概觉得不能取胜,便把头一回,向远处逃走了。海豹也不去追,慢悠悠地转了几个圈子,消失在远处的海藻间。
这场搏斗,小明看得莫明其妙。他早就知道海洋中的鲨鱼是最凶猛的鱼类,几乎所有的海洋动物都能被它吃掉,小小的海豹根本不是鲨鱼的对手。可是刚才这场搏斗却清清楚楚地证明,海豹赶走了鲨鱼。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啊?小明回头问小刘阿姨:“为什么鲨鱼没有把海豹吃掉?”
小刘阿姨笑呵呵地告诉小明:“这可不是普通的海豹,它经过我们专门驯化,是我们养殖场的水下警卫。”
舅舅对小明说:“上午你不是已经试验过生物电的作用了吗,我们就是运用生物电的原理,对海豹加以驯化,使它们学会了保护养殖场,能够主动地驱赶外来的海洋生物。我们还仿照电鳗放电的原理,给海豹装备了新的进攻武器。在它的腹腔中,埋入了一台微型的热能转换蓄电装置,在海豹脑子里放了一个与脑神经联系的放电器。海豹体内的脂肪特别多,平时积聚了大量的热,它腹腔中的热能转换蓄电器便把这些体热转换成电能,当它发怒的时候,就把这些电能象电鳗那样释放出来。”
小明惊异起来:“那么说,这只海豹也有象电鳗一样的电子枪了?”
“是呀!刚才你没看见海豹与鲨鱼搏斗的场面吗?只要鲨鱼一靠近海豹,海豹就向它放电,使鲨鱼受电而肌肉痉挛,最后,鲨鱼斗不过海豹,只好落荒而逃了。”
“哎呀!那你们为啥不把海豹的电子枪做得厉害一些,让它一下子把鲨鱼电死,那该多好啊;”小明不胜婉惜地说。。
“那不行,现在可不能随便打死鲨鱼。最近几年来,随着捕鱼能力的不断提高,海洋中的鲨鱼已经剩下不多了。鲨鱼虽然很凶猛,但它的经济价值很高。作为一种自然生物,我们不能让它灭绝,必须加以保护。现在,我们已经试验用生物电的方法,对鲨鱼进行改造,使鲨鱼也能成为人工饲养的海洋动物。”
“连鲨鱼这样凶猛的鱼类也可以人工饲养?”
“当然可以了。鲨鱼虽然有很多不好的习惯,但我们可以用生物电的方法帮它改正。比如,我们可以在它的大脑中埋入微型控制器,当它干了好事的时候,就给他输入兴奋电流,使它感到舒服、高兴,而它于了坏事,立刻用刺激电流处分它,这样时间一长,它自身的条件反射作用就会使它学会只干对人类有益的事,而不干有害的事。使这种野蛮的生物改变习性。”
小明快活地拍着手:“嘿!真有意思,这生物电的作用可真不小。”
“是啊!生物电的使用远景特别广大。将来,我们要对所有的生物进行改造,把大自然中的一切生物按照人的愿望重新安排。到那时候,将是一幅多么美丽而又有趣的景色呀!山上的虎豹豺狼都会变得温和驯服,空中的飞禽百鸟也全都听从人的调遣。在海洋中,我们把海豚、鲨鱼等大型海洋动物驯化成为海上放牧员,让它们象牧羊一样在海上放牧鱼群。人们要捕鱼,就命令这些海上放牧员把鱼群带到渔场上来。需要什么就捕捞什么,需要多少就捕捞多少,做到最科学、最合理、最有计划地使用自然生物资源,那时候,人类就真的成了自然的主人了。”
听了舅舅的话,小明高兴极了,他板着小睑,很有决心地对舅舅说:“将来,我长大的时候,一定象您一样,专门研究生物电,让所有的生物都听我的话。”
舅舅也高兴地摸着小明的脑袋说:“对!你们现在努力学习文化科学知识,将来一定会创造出更多的奇迹,使世界变得更加美好。”
舅舅驾飞机送小明回家了,小明趴在飞机舷窗上,恋恋不舍地望着飞机下的大海。在那微波荡漾的大海中,有着多么美妙的幻想啊,很久很久,直到看不见了。
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1981年9月第一版
1983年6月第二版
1983年6月第二版
爸爸的记性
我的爸爸是电子三厂的工程师,一天到晚总是忙,放下笔就拿起书,连吃饭时也总是懵懵怔怔地想着什么事情。有一次吃晚饭时,奶奶刚端上来一盆汤,爸爸忽然放下手中的饭,将一根筷子伸到汤盆中央,用筷子头一点一点地探着汤,点得菜汤出现一圈一圈的波纹,就象菜汤是一眼泉水,咕嘟嘟往上冒泡一样。气得奶奶“叭”地打了爸爸一巴掌:“干啥呢?快四十岁的人了,不怕孩子笑话。”可不是咋的,我看着真好笑,那菜汤是喝的,又不是打水漂的。
听奶奶说,爸爸工作可不简单,他设计的产品还得过什么奖呢。这是真的,我亲眼看见爸爸带着红花,捧着奖状的大照片挂在厂子门口。奶奶一高兴就跟我唠叨,说爸爸从小就有出息,记性可好了。哼!我才不信呢。他记性好什么呀。今年过春节,他说要给我买两大包最好的烟花,我等啊等,好容易盼到年三十,他却什么也没拿回来。我问他时,他手挠着后脑勺,象遇见外星人一般望着我:“你说什么?明天就过年了吗?哎呀呀!我忘了。”你瞧瞧,他连过年都没记住,还说什么记性好。
说起来,我的记性可真好,收音机里广播《岳飞传》什么的,我听一遍就能记住。一有空,我就给邻居的好朋友们讲一段,看他们伸脖子张嘴巴的入迷样,真逗人。连奶奶都说:“这小兔羔子,记性怪好的,可惜没用在正道上。”什么正道哇,就是学习呗。
不知为啥,我觉得学习可真没意思。就说上学期吧,我们一升上三年级,又增加了英语课。本来语文算术就够烦人的了,这回又来个叽哩咕噜谁也听不懂的外国话。真不知道学这玩意儿有啥用。我又不当特务,又不想出国,顶多早晨跟奶奶说一句:“白白,咕都白。”还气得奶奶追着我骂:“小兔崽子,跟谁学的,流里流气的。再说这个,我打折你腿。”咋样?奶奶都不让学。
期末考试,我的英语成绩不及格。爸爸妈妈看了我的成绩单,脸色挺不好。他们让我利用假期好好补习一下,把拉下的英语课程补上。
新学期就要开学的时候,有一天晚上,爸爸突然拿出几本书,挺有意思地对我说;“小明,今后咱俩一起学英语,看谁学得好。”我不知道爸爸怎么突然有了闲功夫,哄起我玩了。我伸脖瞅了一眼那几本书,书皮上印着《英语九百句》,翻了几页,哎呀!比我们课本难多了。我斜了一眼爸爸那笑迷迷的脸孔,不以为然地说;“谁跟你比呀,敢情你都学过这玩意儿。”妈妈在一旁插言说:“他学过什么呀,他还不如你呢,他以前学的是日语,对英语一窍不通。”
一窍不通?我来了精神。如果真是那样的话,凭我的好记性,准保能比过爸爸,不过……我反问爸爸,“要是我赢了咋办?”
“咱们比三个月,要是你胜了,过‘六一’我给你买一件你最喜欢的东西。”
就等爸爸这句话,我连忙接上:“给我买一个电动火车头,行吗?”
这样的火车头,我班张江有一个,是他爸爸出差时给他带回来的,他可神气了,谁也不让玩。我也想让爸爸给买一个。
爸爸看了妈妈一眼,妈妈挺下决心地一点头:“行!我给你们当裁判。”
妈妈是个医生,英语学得好,她当裁判正合适。
奶奶在一旁听了不满意:“你们这两个大人,怎么也跟孩子似的,说着说着,就要祸害钱。”
不管奶奶怎么说,这场比赛就算开始了。
第二天早晨,我一睁开眼睛,爸爸早都不在了,我连忙穿好衣服跑了出去。在街心花园里,我找到了爸爸。他象个小学生似的,规规矩矩地坐在小石桌旁,聚精会神地随着录音机背单调,我也连忙坐下跟爸爸一起学。
吃过晚饭,爸爸又坐下来温习英语单词,早晨刚学过的东西,晚上又重学,我可不愿意费这二遍事。我连蹦带跳地跑开,跟奶奶一起着上了电视。
我们练了几天,妈妈想看一下我和爸爸谁学得好。测验结果,每天背的十个单调,我是不费劲地全答上了。可爸爸却不行,他皱着眉头苦思苦想,那样子好象在想几年前的事情,最后,还是有好多单词答不上来。
爸爸比不上我,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。要知道,这样一来,我就能得到一辆非常高级的电动火车头。一想起这个,我就喜滋滋的。
从哪儿以后,我和爸爸每天早晨都到街心花园里,一边散步,一边背英语单词。我不象以前那样睡懒觉了,妈妈特别高兴,说我懂事了,奶奶却不信服,撇撇嘴说:“懂什么事,纯粹是让火车头给烧的。热乎不了几天。”
爸爸的学习劲头可真足,每天总比我起来得早,晚上还要练习到很晚才睡,可就是这样,爸爸还是比不过我。不是吹牛,我背这几个破单词简直就象小姑娘嚼泡泡糖一样轻巧,每天总能比爸爸多记住好几个单词。而且早晨学过之后,晚上不温习,照样记得清清楚楚,就象刻在石板上一样。这场比赛,爸爸输定了。
可是,我渐渐地泄气了。爸爸天天下死劲地学,连电视都很少去看。每天不管下班多晚,都要坚持温习英语。爸爸的脸,比以前瘦多了,有时眼里带着细细的血丝。看爸爸那辛辛苦苦的样子,我真有点不舒服。他也真有点那个,为了一个破玩具,干嘛那么顶真。
有一次,我问爸爸:“听奶奶说,您小的时候记性特好,是真的吗?”
爸爸点点头。
“那现在怎么记性不好了呢?”
爸爸笑了一笑,用手拍拍脑门说:“年龄大了,记忆力减退。人都是小时候记忆力强,小时学的东西,一辈子都忘不了。我现在真后悔念书时学的知识太少了。”
听了爸爸的话,我的脸有些发烧,好象爸爸在说我,我长大也会后悔吗?
过了一些日子,爸爸学英语又有了新花样,除了早晚学习以外,整天不管干什么都要用英语念叨几句。那天早晨,奶奶在屋里招呼,“把玻璃杯给我拿来一个。”
爸爸拿起玻璃杯,一边走一边说:“格拉思,格拉思。”
奶奶听不明白,奇怪地问:“什么?你说什么。”
妈妈笑了,大声对奶奶说:“妈!您别管他,他那是念英语呢,格拉思就是玻璃杯。”
奶奶也笑了:“哎呀呀,玻璃杯就是玻璃杯吗!干嘛还叫个格瓦斯,活象个精神病。”
爸爸的抽屉里,又多了一个日记本,我偷偷地看过一次,嗨!可真有意思,又有中国字,又有外国字,读起来乱七八糟的,简直叫人笑破肚皮。
“五一”劳动节那天,爸爸没休息,说是厂里有重要事,吃过早饭便出去了。晚饭的时候,妈妈做了好几样菜,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爸爸的影子。奶奶急得直叨咕:“这过节都不着家,连饭都不想吃了。”
正在我们着急的时候,厂子两位叔叔送爸爸回来了。爸爸脸色苍白,好象生了病一样。听同来的叔叔说,厂子的一台什么炉出了故障,爸爸和大伙一起抢修时被烫伤了。
我连忙跑到爸爸的床前,只见爸爸的腿上缠着雪白的药布,腿肚子肿得好粗,连露在外面的脚脖子都又红又肿。我想,爸爸这腿一定火烧火燎地疼,我知道那滋味。有一回我倒开水,不小心把手烫了,只是红了那么一小块,连肿都没肿,还疼得我流出了眼泪,一宿都没睡好觉。
吃过饭后,爸爸不让我守在他跟前,掉撵我去看电视,可我一点都看不进去。电视里,阿童木正遇见迪斯库博士。迪斯库博士发明了一个热能发生器,能使冰雪严寒的北极变得象春天一样温暖。我莫明其妙地生起气来,为什么要弄那个热能发生器呢,那么热的机器,要是出了故障,得烫坏多少人。我觉得今天这十万马力的阿童木不象原来那么有趣起了。
忽然,我隐隐约约地听见妈妈在屋里说话,“你放下书吧!你还发烧呢,不好好休息,腿会发炎的。”
“没关系!烫伤都得发烧,过两天就好了。”
“你歇几天吧,伤好了再学还不行吗?”
哎呀!爸爸还要学习,我连忙跑进屋去。只见爸爸斜倚在床上,手里拿着书,凑在床头灯下读着。他那缠满药布的腿用枕头高高地架着,苍白的脸上淌着闪闪的汗珠,看爸爸这付样子,我心里难受极了。都怨我,不和爸爸比赛就好了。我带着哭腔对爸爸说:“爸爸,您别学了,我不跟您比赛了,真的,也不要火车头了。”
爸爸放下书,带着奇怪的眼神仔细地瞅了我半天,随后哈哈大笑起来;“这个傻小明,不想让我学了?这还没几天,你就打退堂鼓,是怕比不过我丢脸吧。”
我红着脸争辩:“才不是呢,我看您记性不好,跟我比赛太吃劲。”
“好好!就这样,咱们谁也别松劲,看看到底谁能赢。”
那天晚上,爸爸房间里的灯光,一直亮到很晚。
一转眼,“六一”儿童节来到了,我和爸爸的比赛该揭晓了。
这一天,妈妈象个真正的裁判一样,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子前,出题测验我和爸爸的英语成绩。
这场考试可真够严的,我和爸爸每人要着考二百个单词。考试结果,我得了九十三分。在班级我还从来没得过这么好的成绩呢,要知道,这是多么难的考试,可不象学校考试那样简单,写上四、五十个单词就是一百分。
可是爸爸的成绩更好,我拿着试卷着了半天,竟没找出一点毛病,是个硬碰硬的一百分。
真想不到,这场比赛,我竟没比过爸爸。我搂住爸爸的脖子,奇怪地问;“爸爸,您的记性本来不如我的,怎么答得这样好呢?”
奶奶在一旁说话了:“你爸爸下了多大功夫哇!哪象你轻轻巧巧地不当回事。”
妈妈笑着反驳说:“也别说小明不当回事,这一阵子咱小明可比过去强多了。”
爸爸说:“那当然,咱小明只要肯用功,肯定会比爸爸强。”爸爸一边说一边从大衣柜中拿出外衣:“走!咱们一起上街,给小明去买节日礼物。”
我睁大了眼睛,惊疑地问:“买什么礼物啊!”
妈妈说:“你不是要一个电动火车头吗?”
我羞得满脸通红,把头摇成拨浪鼓:“不!不!我没比过爸爸,不要火车头。”
爸爸无比开心地大笑起来:“哎哟哟!咱小明脸皮这么薄,因为没比过我,连节日礼物都不敢要了。”爸爸用他那温暖的大手捧起我的睑,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亮对我说:“这几个月你确实比以前爱学习了,爸爸就希望你这样。今天是儿童节,给你买件礼物做纪念,以后好好学,一定能有出息。”
“不!那我也不要火车头。”
“为什么?”妈妈奇怪地问。
“火车头是小孩儿玩的东西,我不想要了,给我买书吧,我要多看书。爸爸说,小时候多读书,一辈子也忘不了,是不是?爸爸!”
全家人都愉快地笑了起来,爸爸高兴地说:“好!就买书,咱们多给小明买些有意思的书。”
就这样,今年的“六一”儿童节,我得到了厚厚一摞有趣的书。不信你到我家去看,我的小书箱都装不下了。其中还有几本英汉对照本的《格林童话选》呢。
《全国儿童文学丛刊》1985年第2期
畸 形
大夫!求求你!大夫……”这尖细的嗓音,在妇科住院处走廊里显得特别刺耳。随着话音,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。一个女人侧着身子,围着主治医师张大夫走了进来。她两手比划着,嘴上谋唤不休,冲着张大夫央求着。
我放下手中的病历,站起身来。这女人看见我,径直地走了过来。“正好,周主任也在,你们二位帮帮忙吧。”我打量了一下,她二十四、五岁的年纪,脸色光泽、红润,适时的套装领口,露出鲜艳的膨体纱绒衣,看样子是个新婚不久的青年妇女。“什么事?”我向张大夫问。不等张大夫开口,这女人便抢过话头,急匆匆地说了起来。“是这么回事,周主任!我要做流产,可张大夫不给做。我的胎位不正,可能是畸形。真的!我心里害怕,睡觉都不踏实,肯定是畸形……”她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这几句话,让别人插不上嘴。
我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,趁她说话的空隙连忙接过话头:“同志,您先到外面休息一下,让我同张大夫商量商量。”我一边说一打开门。
她好象没有明白我的意思,仍然呱呱地说着,“这么简单的事,磕头作揖的还不答应,嘴皮子都磨破了。做个流产咋这么难。我们商店的王姐,早晨来医院检查,不到晌午就……”看样子,她说上一天都不会住嘴,我只好再一次提醒她:“同志!您先出去一下嘛,我们不研究,咋能解决问题呢。”她愣了一下,打住话头,冲我咯咯一笑.“哟!可不是咋的,好好!我等一会。周主任!你可得帮帮忙。”
她终于出去了,张大夫这个心慈面善的老太婆,象刚做完手术似地长嘘了一口气,坐在椅子上,不等我问,便送过手中的病历卡。“周主任,你看看!这个人怀孕整四个月了,忽然说要做流产。中期人流、可不是闹着玩,哪能说做就做。” 我接过病历卡,浏览了一下问道:“这个赵玉花,头一次怀孕,怎么要做流产呢?”“是呀,我也觉得奇怪,她非说妊娠不正常,胎儿畸形,可我初步印诊和检查,并没有发现异常,问题不弄清,咋能做手术?”
根据经验,有些初孕的妇女确实神经敏感,常产生恐惧心理,我试探地问:“是不是精神作用?”“我估计也是这个原因,但我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强的精神作用,她一口咬定是畸形,非要做流产不可。”我放下手中的病历卡,随手抽出案头的《妇产学》,边翻书边说,特殊情况总会有的,按道理应多安慰她,开导她,缓解她的恐惧心理,减轻她的精神压力。”
张大夫一反往常的耐心,烦躁地揉着自己布满皱纹的额头说:“你可不知道,这个人拗得很,根本都不让你说,要死要活地缠着你,真叫人没办法。”“全面检查都做了吗?”“连家族病史和本人病史都查了。”既然这样,我觉得问题已经很清楚了,于是对张大夫说:“还是观察几天再说吧。”
砰的一声,办公室的门又开了,赵玉花冲进来:“哎呀呀!研究了半天,还是不行,周主任,你们干嘛这么为难?我自己的事自己作主.”她满脸涨得通红,气都喘不匀了。“周主任,求求你,这些夭我一点东西都吃不下,你看看.整整瘦了一圈。”说着,她捋起袖子,把一条细白的胳膊伸到我的眼前。“我实在受不了,你们行行好,就算救我一条命吧。”她说着说着,竟变成了哭腔,眼泪也象拧毛巾似地淌了出来。
这个场面,确实不好应付,我清清嗓子,认真地对她说:“赵玉花同志,你安静一点,听我说。你这种情况是孕妇常见的心理异常反应,是精神作用,经过科学检查,你的一切都正常,没有畸形问题,你应该相信科学。
听了我的话,她哭得更厉害了,肩头一抖一抖的,一边呜咽一边央告着,“我什么也不相信,就信我自己,这肯定是畸形。”
真是个从来没遇见过的患者,叫人毫无办法。
我想了一下,轻声对她说:“这是中期人流,困难很大,得有家属签字,你的爱人又不在……”
她猛地抬起头,很快地回答:“他在,就在外面,我喊他来签字。”说完她一阵风地走出办公室,很快推进来一个青年人。这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,他满脸阴云,无可奈何地摇着头。“唉!真没办法,她整天又哭又闹,折腾好多天了。我看她是精神有点不正常。”
……
第二天是查房日,当查到208号病房4床时,只见患者蒙着大被躺在床上,一看病历,正是赵玉花。我伸手去掀她蒙在头上的棉被,竟没掀开。我轻声问道。“你不舒服吗?打开被子让我检查一下。”她一动不动,也没有声响,这个人确实有点拗。我看了一下病历的记载,又问身边的张大夫,张大夫告诉我,昨天的手术很顺利,一切正常。
同病房的患者告诉我们,昨天做完手术,赵玉花的爱人就走了,他们好象闹了别扭,赵玉花总是哭,昨晚是赵玉花的母亲护理。
这时,赵玉花的被子微微颤动,隐约听得见她低声的抽泣声。听别人说,赵玉花的母亲怕影响查房,到走廊去了。
查完病房,果然看见一个干净利落的老大娘,站在走廊边擦眼泪。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的驱使,是迷惑?是怜悯?还是责任心?我把大娘请到办公室,向她问起赵玉花的事。
大娘叹了一口气:“唉!我这闺女太傻了,好容易有个孩子还没坐住,该着没福哇,可惜了个小男孩。”大娘说着又抹开了眼泪.
我仍然觉得很奇怪,随口向她问道:“您女儿为什么认准是胎儿畸形呢?”
大娘鼻子一哼,脸色变得煞白,慢慢地说:“畸什么形,没影的事,她胡弄人呢。”
原来赵玉花结婚以后,一心想要个男孩,自打一怀孕就到处找人算日子。前些天,不知在哪儿遇见个算卦的,算了半天说是怀了个女孩儿,这下她慌了手脚,吃不稳睡不安的,思来想去的想出这么个歪主意,也不和别人商量,就到医院做了流产。
“哼!那算卦的说话还有准,就会胡诌八扯地胡弄钱,想不到她年轻轻的还信这个,真坑人哪!”大娘念念阿叨地咒骂着。
我的脑袋里乱哄哄的,望着案头的病历卡,我简直目瞪口呆。透过这份病历卡,我仿佛又看见赵玉花那时髦服装衬托下泪水横流的睑,看见他爱人文质彬彬的脸上挂着的阴云。我渐渐地感觉出,一种无法用医学鉴定的畸形。
《千山时报》1985年2月8日
一两茶叶
“同志:您买什么?”我刚走近柜台,柜台里早有一个扎白头布的营业员迎过来。
营业员的主动,确实使人高兴,我忙把钱递上去“给我称一两十一元二的茉莉花茶。”话音未落,一小包茶叶已送到面前,动作够麻利的。
我把茶叶装好,刚要转身,身边一个人叫往我,“同志!这茶叶咋样,让我看看。”我转过身,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人站在面前。
柜台里摆着样品,他却要看我买的,我有点不大情愿,但还是把茶叶包打开送到了他的面前。他接过茶叶,先闻了一闻,又用手指扒拉茶叶仔细看了半天。
这个“西装”,够仔细的,块八毛钱的玩意儿,用得着那么认真。
那人拿出钱叫营业员:“同志!我也称一两这种茶叶。”立刻,又一包茶叶递出柜台。“西装”把茶叶接到手里,打开纸包,仍是先闻又看,最后还捏了几片茶叶放在嘴里,滞目凝神地咂了半天。我觉得好笑,今天遇上个茶道专家。 “同志!”他又在叫营业员,“我这包茶叶您错了,我要的是一级花茶。”
营业员显然不高兴了,她冷冷地说:“我给你的就是一级花茶。”说完,一转身走开了。
“西装”跟了过去,固执地说:“同志,你给我的不是一级花茶,是八元二的二级花茶……”没等他说完,营业员一下子翻了脸,她猛地转过身,尖刻地说:“你长这么大,喝过几壶茶,我卖茶叶不是三两天了,难还不如你?”
“你……”“西装”脸色发红,竟说不出话来。
“哼!没喝过茶水,还没闻过茶味?”营业员寸步不让,“爱买不买,不买退钱!”
说完,一把抢过“西装”手里的茶叶,随手扔到柜台里。
“西装”镇定了一下,强压肝火,声音变得特别严肃:“爱买不买?这是人民的商店,不是你一人说了算……”
两人的争吵,招来不少围观的人,有人劝解说:“你可别弄错了,茶叶那玩意都差不多。”
“西装”涨红着脸:“你们不常喝茶的人不知道,茶叶乍看好像一个样,但是仔细品品就不同了。你看这柜台里的一级花茶,颜色油黑,叶捻整壮,花瓣白净,味也浓。要是放嘴里一嚼,就更能分出好坏。”他的话有理有据,令人信服。 营业员冷笑一声,拿起茶叶推到“西装”面前:“看你说的挺内行。仔细看看,到底是几级茶叶。”
“西装”打开纸包托到众人面前:“你们大家看看。”忽然他浑身一震,随手把茶叶放在柜台上,怒气冲冲地说“不对,这不是刚才那包。”
营业员却一口咬定,就是刚才那包。
看到“战事”扩大,许多人帮助劝解,“拉倒吧,茶叶没错就行了。”“西装”却不肯走,他脸色严峻地批评营业员:“刚才我还以为你是工作马虎,现在看来,你这是有意弄虚作假。”
“你血口喷人!”营业员咄咄逼人地说:“你拿出证据来!”
“我当然有证据。”“西装”走到我的面前:“同志!把你的茶叶拿出来,让大家看看吧。”我这才想到自己,连忙掏出茶叶。.
事实摆在面前,大家都明白了,营业员的火气也镇上了冰块。围观的人议论纷纷。
“她们经理来了。”有人小声说。
果然,柜台里出现一个女同志,她一眼看到“西装”,立刻熟识地打招呼:“哟!王局长,您干嘛来了?”说着走过来,隔着柜台同“西装”亲热地握着手:“新官上任,咋这么有功夫?”
“西装”笑着说:“再忙也得下来看看啊!”
围观的人渐渐散了,我一个人走出商店,心中琢磨:“真想不到,一两茶叶竟有这么大的学问。”
《大兴安岭报》1985年10月16日
申 请
张主任一上班,就遇见了一件蹊跷事。车间工艺技术员小王捎来了一张申请书:我违反了劳动纪律,请按制度对我罚款。署名——吴大贵。
这吴大贵在机械厂可算是元老了,张主任当学徒时,吴大贵是他的开门师傅。
张主任当了几年领导,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怪事,真有点摸不着头脑.他奇怪地问小王:“吴师傅出啥事了?”
“其实也没啥事。那天吴师傅上厕所的功夫,一个技校来实习的学生动手开机器,把床子上的加工件干废了。”小王轻描淡写地说。“这事责任不在吴师傅,再说过去比这严重的也没罚过款。”
“那事不是过去了吗?咋又想起写这么个玩意?”张主任疑惑地问。
“我也说不上。这老头不知又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,倔脾气一上来,净钻牛角尖。”
张主任心里一惊,昨天刚在车间里强调要加强纪律,莫不是这老头心里犯了疑?
在工间休息室,张主任先给吴大贵点上一支琥珀香,然后小心翼翼地问:“师傅,我这当徒弟的有啥差错您尽管说,别打哑谜。”
“啥哑谜?”吴大贵眯着眼睛瞅了张主任一眼,不满意地问。
张主任从衣袋里掏出那张申请递过去,“您干嘛写这么张申请?”
吴大贵瞅了一眼主任手上的纸片,纹丝不动地问:“你昨天说要加强纪律按制度办事,是真是假?”
“这……”张主任吱唔着说,“当然是真!不过这事责任不在您,用不着罚款。”
“那罚谁?”吴大贵紧追不放,“难道去罚那实习学生?”
“这次情况特殊,就算了。”
“得了!又是情况特殊。咱车间一年废多少活,哪次情况不特殊。”吴大贵发起火来,“你要是真想把车间管好,就从我这儿叫个真儿。我不怕罚几块钱,只要今后大伙都少出点废品,比啥都强!”吴大贵说完,把手中的烟头往痰盂里一扔,扭头走出门去。
张主任望着悠动的门扇,一时竟楞住了。
《牡丹江日报》1987年5月1日
春月溶溶
要不是夏令时,天早该黑透了。钱江饥肠辘辘,自行车蹬得风快。
一进家门,只见妻子正在台灯下忙着,脚边泡着一盆没洗的衣物,孩子已在床上睡了。妻子参加业余函授,晚上点灯熬油是经常事。
“咋又回来这么晚?”妻子嗔怪地问。
“这还没忙完呢。车间双增双节,班组核算紧的要命。”钱江端起饭碗,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催促妻子:“你快点写,腾出地方我还得算消耗账。”
“今天的账又没算完?”妻子关切地问。
“烦透了!成天这个标那个率的,弄得脑袋挺老大。今晚没俩小时算不清。”钱江满面愁容,“宁可打连班也不算这糊涂账。”他望着妻子,不解地问:“你咋偏有这个瘾,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学什么函授,也不知这玩意儿有啥用。”
“有啥用?先说不当你这样的昏官。”妻子反唇相讥。
昏官!这是钱江的“典故”。那次月末清点,他将两名职工的单机消耗算错了,等到月末发工资,奖金差了十几元,这不贴谱的外号便叫开了。
“昏官!”钱江大不服气,“就凭你的干法,八成比我还昏。”
妻子在单位也是班组长,一听这话,立刻来了精神:“得得得!咱们谁也别不服气,今晚咱们换个工,这盆衣服归你,你的那份糊涂帐给我。”
“那太好啦!”钱江一抹嘴巴,伸手拖过盆子。妻子把作业推到一边,也拿过钱江的班组台帐,在台灯下算了起来。
肩宽膀乍的钱江,蹲在地上洗衣服,真有点黑瞎子打苍蝇——有劲使不上,他吭哧吭哧地揉搓了半天,衣服还没洗完一半,忽听妻子一声欢叫:“算完了!”
“算完了,这么快?”钱江半信半疑,甩甩湿手过去察看,果然,账清字秀,横竖相符,他拿起计算器核对一遍,分毫不差。
趁这功夫,妻子手脚麻利地将盆中的衣物洗净晾起。“怎么样,就这么点账还弄得你昏头胀脑,有时间也学一学吧。平时下功夫,用时少吃苦。”
春月已升起来了,照在窗上明晃晃的。
妻子发出了淡淡的鼾声,平时沾枕头就睡着的钱江,今天却失眠了,“平时下功夫,用时少吃苦。”钱江躺在床上心里想:“也许,真该学一学了。”
《牡丹江日报》1987年6月25日
应 聘
应该说,是他那次在座谈会上的讲话吸引了我,使我终于下定决心,放弃现在舒适的工作,来他这里应聘。
看了我的商调信,他抬起头来向我问道.“你原来干什么工作?”
旁边一个年轻人端给我一杯茶水,我连忙接下,回答道:“工艺设计。”
“学历呢?”他眼里闪着审视的光。
“省轻工学院毕业。”
他望了旁边那青年一眼,脸上现出一丝疑问。
“我们这儿的条件很差,你知道吗?”
我点点头:“知道。”
“那你怎么还想调这儿来?”
“那次在座谈会上,听你谈起厂子缺少人才,欢迎技术人员来应聘。”
“噢!”他点点头,“你还有什么条件吗?”
旁边那年轻人提示道:“比如工资、房子。”
我连忙摇头,“没有,我没有那些要求。”
这回,他俩都变得疑惑起来。稍停一下,他站起身来,对我说:“我们需要研究一下,我一个人做不了主,你先回去听信吧。”
我不知怎么走出门来的,只觉得脑子里浑浆浆的,说不清是什么滋味。忽听室内那年轻人说道:“厂长!八成又是个没人要曲刺头。”
我的心头不由得一颤,一下子想到了人们常说的那句俗语,混沌中,手中的商调信变成了碎纸片。
《小小说》杂志1989年第6期
名 牌
路边的摊床密密匝匝,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,郑敏跟着爱人孙斌在熙攘的人流中穿行。
郑敏很少到这些个体摊床来买服装,不光是不习惯这儿云山雾罩地讨价还价,更主要的是她相信自己的手艺。自从毕业后分配到华新服装厂,她就没再买过衣服,身上穿的都是自己做,结婚后,连爱人孙斌的衣服也是郑敏亲手做。朋友们都说,孙斌结婚后越来越“潮”了,可孙斌却总不满意爱人的杰作。
昨天,孙斌跟同事在市场上看好了一套名牌西装,今天非逼着郑敏跟他来买。郑敏也明白,人是衣马是鞍,男人在社交场合哪能没有一套象样的服装。
“到了,就是这套!”孙斌停住脚步,指着货架上挂着的那套浅灰色暗条男西装让郑敏着。
看见有人驻足,女摊主立刻迎了上来,笑盈盈地殷勤搭话;“您买西服吗?咱这儿高中档俱全,都是最新流行面料。”说着伸手摘下孙斌指着的那套西装递到郑敏面前。“您二位挺有眼力,这种西装销得特快,昨天刚进了10套,400元一套都卖光了,就剩下这一套了。”见郑敏满脸狐疑,女摊主连忙又自信地介绍:“您别嫌贵,这可是高档服装,中档价格,您瞧瞧,这做工,这面料,跟上千元的高档西服比起来差不到哪去。”
郑敏接过西装。里里外外仔细地看起来,孙斌伸手翻开上衣的商标凑到郑敏眼前:“你看看,这是进口名牌,正宗的奥斯帕克。”
“嗯!这西装是不错。”郑敏点点头,把服装递给女摊主.回头对孙斌说“我回单位去取钱,一会来买。”孙斌猴急地抓耳挠腮,“让你把钱一道带来,你咋这么犟。”郑敏淡淡一笑,推着孙斌说。“看你急的,快上班去吧,误不了你穿名牌货。”
下班后,郑敏一进家门,孙斌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,伸手接过郑敏手上的服装袋,郑敏调侃着说:“快穿上试吧,看着这正宗奥斯帕克能把你抬举成什么样?”孙斌喜不自胜,忙不迭地穿上新西装站在穿衣镜前左顾右盼,啧啧连声:“不是当着秃子说亮话,这名牌西装确实比你的手艺强。”
郑敏嗔怒,上前拽下孙斌的西装,伸手扯下那眩目耀眼的商标。“就这名牌商标?2元钱一个满街都是!”
孙斌定睛细看,只见扯下的商标下面,赫然印着:华新服装厂。
《中国消费者报》1991年9月26日
蓝色的眩惑
一封信,薄薄的,猜不出它的份量为什么会这么轻,就跟它的迟迟到来一样令人费解。
当我的手无力地拈着这薄薄的信封时,不知它对我将意味着什么?如果她想忘掉我,那就不该有这封信;如果她还珍视,又不该一年多才寄来这片枯叶般的消息。
我本该淡忘了,但与她相识的记忆却象醇酒一样愈久愈浓。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这家工厂,正巧她也来报到,于是我们便一起被分配到了技术科。初出校门,五载寒窗,早就憋足了劲要干点什么,但一坐到宽大的办公桌前我才发现,在这全省屈指可数的大工厂,光聚在技术科中的工程师,就足可办一个高档次的研究所了。轮到我们干的事,就只能是描描图,抄抄稿,充其量只能算个技术自领,高中生就满可以干得很出色。
当我被这消蚀锐气的平庸缠得心烦意乱的时候,值得庆幸的是,我与她的关系却日益亲密。相同的经历给我们浓缩出许多共同语言,我们一起谈抱负、谈设想,并真的一起动手搞起了新的工艺设计。终于有一天,我大胆地将游疑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,她粲然一笑,羞涩地垂下了眼帘。
我们的设计报上去了,很久没有回音,在等待批准的焦急中,我突然发现,周围的人们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们。一位朋友告诉我:“别瞎忙活了,那么多工程师还没干,轮不到你们逞能。”
傍晚的小河边,夕阳的余晖早已褪尽,田野的苍茫与幽蓝的天空溶为一色。我们默默地走着,“难道你非得要走吗?”虽然知道无可挽回,但我还是这样问她。
她艰难而又肯定地点点头,眼里隐约着颤动的波光。她要办理调转,可厂子不同意,她便干脆来个快刀斩乱麻,自动离职,带着我们的设计,去寻找自己的天地。她的勇气让我不得不佩服,但又不免夹杂着一丝忌恨。
“连工作都不要了,万一干不好怎么办?”
“干不好?那就从头再干!”她毫不犹豫地答。
“那不是浪费时间吗?”
“象现在这个样子,浪费的不是更多吗?”
我无言以对。
她终于走了,到很远的一个乡镇去了,而且,一去便杳无音信。
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,我慢慢地撕开信封,抽出里面的纸片。奇怪!抽出的竟是一张清丽惊目的明信片。她这是什么意思?我迷惑不解。仔细端详画面,只见一片蔚蓝:蓝的海,篮的天,蓝得纯净、蓝得透明,几只雪白的海鸥在蓝色的基调中奋力翱翔。翻过明信片的背面,我看到一行娟秀的笔迹:“愿你——不要忘记这生活中的蓝色。”
猛然间,我的心中翻腾起一股喷涌的浪潮,眼前眩惑出一片耀眼的艳蓝。
《牡丹江》杂志1989年第9期
靠山屯的女儿
靠山屯的姑娘长的俊,十里八乡的都知道,俊姑娘有出息,虽然离县城远,可嫁到城里的姑娘却不少。村头张二婶常跟孩子们叨咕,说最有出息的是你赵姨,土改那年她爹妈死了,人家泼泼辣辣地参了军,随军一直打到海南岛,后来当了军医,在广州嫁了个大军官。
那一年,县里突然传来信儿,说是赵姨犯了错误,遣回老家来了。张二婶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害怕,忙不迭地领着儿子栓柱去接人。一挂马车暴土扬尘地接来了赵姨,还有赵姨的女儿赵华。张二婶乐哈哈地搂着赵华爱不释手,“这也是咱靠山屯的闺女,咱靠山屯的闺女生在城里,嫩得都能掐出水儿。”
乡里没有中学,村里的孩子念完小学就不念了,张二婶的儿子栓柱每天和邻居二兰子一起上山去打柴禾,如今赵华来了,也带着赵华一块去。打柴禾打累了,他们就在山坡上歇着,这时候,二兰子常常拉着栓柱去采榛子,赵华就坐在阳坡的石头上看书。枯黄的榛棵子里,总有一簇簇干透了的榛子,一会儿就采好多。栓柱用石头砸开榛子,把榛子仁给赵华,也给二兰子。“你咋那么偏向,给她的比我的多。”胖乎乎的二兰子心却挺细。看书的赵华抬起头,伸手把身边的榛子仁推到二兰子跟前。二兰子也不客气,一粒一粒的在嘴里使劲嚼,故意嚼得山响,嚼到最后一粒又鼓起腮帮子,“噗”的一下吐得老远,“瓜子里嗑出个臭虫——坏仁(人)!”说得栓柱脸通红。见赵华只顾看书,二兰子一把抢过书,“看啥好书呢?”翻了翻,“呀!都是拼音哪。”栓柱忍不住,瞪她一眼,“别丢人了,那是外语。”气得二兰子噘起嘴,别过脸不吱声了。
赵华力气小,打的柴禾少,栓柱就把自己的柴禾分给她,每天捆柴禾的时候,二兰子总冷着脸瞪栓柱。一天,二兰子偷偷地告诉栓柱,“你知道吗?赵华的爸爸是林彪死党,关监狱了!”栓柱一下子涨红了脸,急头酸脸地问二兰子:“谁说的!再吧瞎我揍你。”吓得二兰子低下头,小声嘟囔:“谁吧瞎,是工作队王队长说的,不信你去问。”栓柱没去问。过了几天,二兰子忍不住,就问赵华,“你爸爸咋不来咱村?”赵华光看书,不吱声。二兰子又问:“你爸爸认识林彪吗?林彪反党,要害毛主席。”赵华站起身,生气地大声说:“我爸是好人,我爸没反党。”说完,卷起书就走了。栓柱骂二兰子,“你咋这么嘴贱,显你能!”
村里又要搞运动,村头的大喇叭通知全村社员晚上开大会。烟熏火燎的大队部里坐满了人。工作队王队长在昏黄的灯光下传达文件,说是要上挂下联,上挂反党集团,下联阶级斗争新动向,说得大伙迷迷登登的,接着就把村里的地主富农黑五类揪到前面。栓柱看见赵姨也被揪上去,吓得他心口怦怦跳,台上的批判发言他一句也没听清。忽然听台上喊二兰子上台揭发,栓柱瞪大了眼睛往前看,只见二兰子磨磨蹭蹭地走过去,吭吭吃吃地说:“赵华说、说她爸是好人,她爸没反党……她、她还看、还看外国书。”栓柱气得牙根疼,恨不得上台把二兰子拽下来。
第二天打柴时,栓柱没喊二兰子,领着赵华独自走了。他们在山坡上,看见二兰子在对面的山坡上转悠,总往这边瞅。晚上在村里碰见二兰子,栓柱也装没看见,二兰子招呼他,他不应声,气哼哼地走了。赵华更不爱说话了,每天光是使劲打柴,低头看书,栓柱看她心里憋曲,便给她讲笑话,说王队长近视眼,刚到村里来的时候,看村头的粪坑表面晒出一层硬壳,以为是谁家平的自留地,他骂骂咧咧地一脚踩上去,一下陷了进去,弄了一身臭粪汤子,现在我一碰见他,就闻着一股臭粪味。说得赵华“噗哧”一声笑了起来。
过了好多天,趁栓柱又去采榛子,二兰子过来找赵华,“咱们一起打柴呗,行不?”赵华抬起头,看二兰子胖乎乎的脸憋得通红,也硬不起心来,便点点头。“可栓柱他、他不理我,咋办哪!”说完竟呜呜地哭起来。正巧栓柱回来了,生气地质问她,“你说,谁让你瞎揭发的?”二兰子呜咽着“王、王队长说,不揭发、就是反党集团。”
几年后,粉碎了“四人帮”,县里又传来信儿,说赵华的爸爸平反了,部队落实政策,让赵姨回广州。大学恢复高考,赵华也考上了大学。张二婶乐得合不拢嘴,满村子张扬,“这是双喜临门哪,人家他赵姨就是有出息。”
送赵姨母女俩走的时候,二兰子悄悄问栓柱,“你对赵华恁么好,咋不娶他当媳妇儿?”栓柱拧住二兰子红扑扑的脸蛋子,“再巴瞎!我拧死你。”松开手,栓柱又笑嘻嘻地对二兰子说:“我那能配上人家,只能娶你这样的。”说得二兰子羞红了脸,转身跑回了家。
张瘸子的蛤蟆塘
一块三亩地大的池塘,暗绿的池水在正午的阳光下摇荡着耀眼的光斑。池塘的周围铲了一圈二尺多高的土坎,如今已杂草丛生,象久远的遗迹。张瘸子坐在土坎上,望着水面上一群嘎嘎乱叫的鸭子,心里乱得象一团草。
这是一个冷水塘,据老辈人说,这塘里有个冷泉,因此池塘里从来是只有蛤蟆不生鱼,东丰村的人祖祖辈辈都叫它蛤蟆塘。联产承包那一年,村里的土地、牲口都分了,队长王大年看张瘸子瘸三拐四的种不了地,便问他自己想包点啥。没想到张瘸子开口就要蛤蟆塘,弄得王大年稀里糊涂地摸不着后脑勺,一拍大腿,行!那地界也没啥用,甭交承包费,算你的了。
这张瘸子腿瘸心不瘸,私下里早就打好了谱,蛤蟆塘别的干不了,却能做蛤蟆的文章。张瘸子有点文化水儿,知道这蛤蟆里有一种叫黑龙江林蛙的,能摘出蛤蟆油,是挺有讲究的中药补品。这蛤蟆塘也真怪,春天蛤蟆在水里产完卵,一入夏,水里的小蛤蟆都爬上岸钻进山上的树林子,秋风一起,漫山树林里的大蛤蟆又连滚带爬地蹦回蛤蟆塘,在蛤蟆塘里猫冬。张瘸子倒挺省心,不用养不用喂,一年里只有两个月在家收拾蛤蟆油,然后就踮着条瘸腿走四方,到外地去卖蛤蟆油。
在土里刨食儿的村民们,光顾着自个家的一亩三分地了,没想到他们从没看上眼的张瘸子,在几年的光景里,吹泡似的发了起来,不但家里盖上了砖瓦房,还从外地领回了个小媳妇,吃喝穿戴都讲究起来。最初人们还挺纳闷儿,后来有外地人进村收蛤蟆大伙才知道,原来张瘸子是靠卖蛤蟆油发的财。有好信儿的人一打听,吓了一跳,敢情那蛤蟆油在广州一斤卖到好几百,一提兜能拎去好几十斤,算算这得挣多少钱。“这太不公平了!”有人愤愤地说,“咱们起早贪黑地种庄稼,汗珠子掉到地上摔八瓣,还得交提留。人家一分钱不交,哈腰就拣钱。”于是,当了村长的王大年又找张瘸子谈话,要收回村里的蛤蟆塘。张瘸子说,“不是承包15年不变吗?”王村长也有道理,“你这也不是承包,你又没交承包费。再说呢,原来给你的是水面,又没给你蛤蟆。”于是,王村长包下了蛤蟆塘。
王村长可下了本钱,他专门雇人把水塘四周都铲出了土坎,让那蛤蟆蹦进来就出不去。可是人算不抵天算,第二年,上面突然来了说法,说是要保护生态环境,保护黑龙江林蛙,林业局的警察到处设卡子,撵得外地来收蛤蟆的人鸡飞狗跳。王村长的蛤蟆塘也包不成了,人家说他修的土坎子是灭绝性捕杀,让他平掉。王村长杀鸡不成蚀把米,气得他扔下蛤蟆塘不管了。
再说张瘸子被人收去了蛤蟆塘,虽说是断了他的财路,但他倒满不在乎,终归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,照他自己的话说是,脚下千条路,干啥都能富。他和媳妇在山坡上修了个象城里动物园的大笼子,又去外地买了五十只野鸡,办了个野鸡饲养场,一年下来,野鸡数翻了番。他还跟城里大饭店签了供货合同,当了个象模象样的个体饲养场场长。
如今的蛤蟆塘又冷清下来,只剩下村里的鸭子一群群地来这儿咂蛙卵、吃蝌蚪。望着池塘里肥吃海喝的鸭子,张瘸子心里一阵发紧,他从身边摸起一块石头,“嗖”地撇了过去,水面的鸭子一阵嘎嘎乱叫,随后又把细长的钻进水里。张瘸子站起身,一瘸一踮地向村里走去。
第二天,有人说张瘸子又包下了蛤蟆塘。据说王村长仍然摸不着头脑,但把承包费提高了一倍。后来,人们看见蛤蟆塘边立起了墙一般的一块宣传板,上面写着:黑龙江林蛙保护点,严禁鸭鹅来此觅食!
《牡丹江日报》1996年6月15日
老耿头的涝洼地
老耿头躺在炕头上,无神的眼睛象烧落的灶膛,没有一丝火星。干枯的嘴唇狠命地抖动,却发不出声。儿子们两眼通红地围在炕头,谁也猜不出老爹想要说什么。
当年的老耿头是条壮汉,孤身一人来闯关东,硬是凭力气打下了家业。那是土改前三年的事儿,从关里家跑出来的壮小伙,乍一看到关东州的黑土地,那欢喜劲儿简直象赶山的挖到了大棒槌。租不起大户人家的地,他便扛着镐头去开荒,河边的那块没人要的涝洼地,成了他安家立业的金饭碗。春烧荒,夏排水,冬天也不猫冬,去刨石头般的冻土块。这黑土地也真养人,不但填饱了老耿头的肚皮,还给他赚下了媳妇和儿子。
土改那年,老耿头已经盖起了三间土坯草房。几代人穷怕了,如今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地,再也不愿别人说他穷,村里划成分,本来定他为贫农,他却找到工作队,瞪着眼睛跟人家吼,“谁说我是贫农,我家有房子外有地,有吃有喝有穿戴,我姓耿的早就不穷了。”硬是把成分改了个中农。
后来,村里的土地归了集体,上工大伙一块走,干活一起看日头,丰收一块交公粮,灾荒一起吃救济。可老耿头却总是偏着那块涝洼地,三铲两耥他偷着加码,冬天送粪又总是多送几车。为这事,他吃了不少苦头,“文革”那阵,人家说他想单干,想变天,把他跟地主富农臭咸鱼一般栓成一串,挨个村子游大街、挨批斗。
村里实行联产承包,老耿头不管儿子们的打算,犟着脾气包下了涝洼地,几个儿子谁也不愿伸手,开着拖拉机去跑运输,气得老耿头站在地头跳脚骂,“不种庄稼,有你们挨饿的那一天。”
老耿头壮得象头牛,整天耗在地里不觉累,那块涝洼地让他伺弄得垅清苗壮,人见人爱。县里推广高产水稻,老耿头又去学习,回来后把涝洼地修成了水稻田,每年打下的大米多的没处放。儿子们也不善劲,大把大把的票子往回挣。庄稼院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,老耿头的腰杆挺的溜直,掐着指头算计着要盖三间大瓦房。儿子们贬他,“啥时候了,还盖大瓦房,要盖就盖小洋楼。”儿子们见识广,从城里弄来几套农家单元楼房的图纸,摆在炕上让老爹看,看得老耿头眉开眼笑。
这年夏天,村里批下了房基地,儿子们拉来了砖瓦砂石,老耿头雇来了施工队,热热闹闹地开了工。地里水稻灌浆泛黄的时候,小二楼已经平了口,就在这节骨眼上,壮壮实实的老耿头却卡嚓一下子病倒了,急得儿子们团团转,要送老爹进城去看病,
老耿头却躺在炕上说啥也不动窝。
眼见着老爷子不行了,一家人围在炕头,只见老耿头吃力地睁开眼睛,嘴里喃喃地要说什么。大儿子俯身到爹的耳边,大声地问:“爹!你是不是操心盖楼的事儿?”老头摇摇头。二儿子问爹,“你不放心地里的庄稼?”老头仍然摇摇头。
老伴急了,“他爹!你是不是怕孩子们荒了那块涝洼地?”老耿头脑袋一歪,闭上了眼睛。
《牡丹江日报》1990年4月12日
师兄黑子
好多年以前,那时候“上山下乡”的浪潮刚过,我初中毕业便进一家工厂当了学徒工。于是,我便有了一位师兄。师兄姓陈,可没有人叫他的名字,却都叫他“黑子”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一直觉得很奇怪,因为他长得一点都不黑,反倒挺白净,甚至眉清目秀算得上是“英俊”。好在师兄似乎并不在意和反感,于是便人人都叫,渐渐地把他的真名反倒淡忘了。
黑子沉默寡言,干活却是一把好手。别人用吊车上料,三百来斤重的铜轴,“嗒哒哒……”地吊起来再放下去,得忙活老半天。黑子却只消哈下腰,双膀一叫力一挺腰,就把铜轴抱起来放到机器上。那一瞬间很是辉煌,就象竞技场上的角力表演一般。现在我一闭上眼睛,眼前还会重现那雕像一般的力的爆发。
因为黑子能干而且好像特别爱干,跟他一起干活就很辛苦。况且那时候正是造反过后刚刚恢复生产,很多人都不太正经干活。我们旁边另一个机台的两个人,碰上半夜零点班,几乎天天都要晚来两三个小时。我看着觉得气不顺,就跟黑子说,明个儿咱也晚来,反正也没人管。黑子瞅瞅我不吱声,照样每天准时上班。后来我忍不住了,一天半夜醒来后,就是不起床,翻来覆去地拖到两点钟。可是当我走进车间来到机台时,只见黑子一个人已经把20多个铜轴都上完了。看着他那满脸的汗水和油污,我心里觉得挺不是滋味,俩人的活让人家一个人干,总是不太仗义。于是我只好放弃泡“蘑菇”的想法,仍旧每天陪黑子老老实实地干活。
年末的时候,厂子要评选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份子,就象现在评选先进一样。因为我们机台工作好,大伙就选我当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。我当时孩子气还没脱,迷迷噔噔地弄不明白是咋回事儿,就去找车间革委会主任,告诉他们我也没怎么学过毛主席著作,连毛主席语录也背不下几条。俺们机台干活好是黑子的功劳,应该选黑子。
可是没人听我的,却有人告诉我,黑子干得再好也只能算是以功赎罪,因为他的家庭出身不好,是地主成份,当时属于地富反坏右的“黑五类”子女。黑五类子女怎么能当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呢?我这才知道师兄“黑子”绰号的由来,竟是这般蹊跷。
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工厂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,拿着工厂政工组秀才们为我写的讲用稿,坐着汽车到各个工厂的职工大会上去“传经送宝”,嗑嗑巴巴地念着那篇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讲用稿。到现在我也想不起来当时都讲了些什么,只记得每次开会总是有人介绍说,这个年仅16岁的新工人,在毛泽东思想指引下如何如何。根红苗正的我,就这样在毛主席的光辉照耀下茁壮成长了。
后来,工厂恢复了共青团组织活动,车间新派来的团支部书记找我谈了几次话,并帮我写了入团申请书。就在那年冬天野营拉练的行军途中,我第一批入了团。直到这时,我才逐渐成熟了些,懂得了一些道理。我开始明白,我的成绩和荣誉,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是缘于黑子,或者说,应该是黑子的成绩,只是因为黑子的地主成份,他得不到这些荣誉。我觉得我应该帮帮黑子,黑子应该得到属于他的东西。
一天下班的时候,我与黑子在更衣室里,一边换衣服一边有意地谈起要求进步的事。我问黑子想不想入团,为什么不写入团申请书?我对他说:青年人要有抱负,不要背上家庭出身的包袱,党的政策是有成份但不唯成份论……黑子看着我,犹豫了片刻,满脸通红地拿出了一份入团申请书。我当时非常激动,立刻打开看了一遍,原本想帮他修改修改,可一看那工工整整的字迹和足足8页的稿纸,我这停课闹革命时的初中水平,就只有惊讶和感叹的份儿了。我连忙拿着黑子的申请书去找团支部书记,告诉团支书黑子早就写好了这份申请书,只是没有勇气交。
我成了黑子的入团培养人,那时候讲究“一帮一”做思想工作,我们经常一起谈心。说实在的,与其说是我培养他,倒不如说是他帮助我,黑子的理论水平和认识能力比我高得多。黑子每隔两个月就把一份思想汇报交给我。读着他的思想汇报,我就象上团课一般,我逐渐地懂得了共青团组织的一些基本知识,懂得了什么是信仰和忠诚。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:“青年不但要在组织上入团,更重要的是要在思想上入团。”对这句话我感触深,是因为我就是先在组织上入了团,而思想上并没有真正入团,黑子却与我正相反。
黑子入团的事很艰难,两年过去了,每次发展新团员,团支部都让我找黑子谈话,让他继续接受团组织的考验。这年“五四”青年节前夕,听说团委又批准了一批新团员,可仍然没有黑子,我实在忍不住,直接去找团委。团委书记告诉我,地主家庭的子女入团,必须要经过很长时间的严格考验。“考验考验,考到什么时候算完!”我怒气冲冲地吼道:“再考下去,黑子就超龄了。”
回到车间,我实在无法面对黑子那宽厚的脸孔和热望的眼神,更无法再阐述那重复了无数次的考验学说,只好默不作声地换工作服要去干活。黑子看出我情绪不好,他扳住我的肩头认真地说:“别着急!我不怕考验,既然说要奋斗终身就得有这个准备。”
这之后不久,我们便真的共同经历了一次严峻的考验。那一天夜里,快交班时突然停了电,车间里一片漆黑。正当有人欢呼可以提前收工时,只听见车间外面一阵消防车刺耳的鸣叫,接着有人高喊:“着火啦!快去沥青车间救火!”工人们都跑出车间,只见工厂最北端的沥青车间厂房浓烟滚滚。我和黑子一同跑过去,黑子二话没说就钻进浓烟中,与沥青车间的工人一道往外搬东西。这个车间是个易燃车间,过去曾经发生过火灾,为了不蔓延到其它车间,便拉开距离重建了这个孤立的厂房,而且将原来的木质房梁改为铁房架。当消防队员的水龙头拼命地压制不断翻卷的火舌时,工人们就象蚂蚁搬家一般拼命地往出抢东西。我冲进车间里抬出一些东西后,在沥青池的火光中看见了黑子,他正使劲地往门口推着一个大箱子,箱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,反正特别沉。我跑过去,帮他在前面拖,费了好大的劲才移到门口。混乱中恍惚听见外面的人们乱纷纷地拼命高喊,我忙昏了头,耳朵里什么也听不清,只觉得黑子跳过来推我,接着“轰”的一声,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等我醒来时,已经在医院里了。后来才知道,沥青的火太硬了,铁房架子烧塌了,黑子被压在里面。
黑子终于入团了,但那是追认的,他经历了这次严酷的考验,谁都承认他是个够格的团员。据说开追悼会时,团委书记讲话,一激动连黑子的真名都叫不上来了,随口叫了个“陈黑子”。我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忿忿,黑子不是叫陈晓明吗?
《镜泊风》杂志1998年第4期
本文在牡丹江市文联与林口县联合举办的“林塔杯”征文中获二等奖
昏黄的路灯下
天快黑了,她却新上了一筐馒头支在市场边,雪白的馒头透过笼布散出袅袅热气,很是诱人。这几天气温高,人们不愿生火做饭,馒头俏得很。她心里有账,货少不怕价钱高,做生意就得盯住机会多辛苦。
当然,想多挣钱也不容易,起早贪黑不必说,白眼也经常看到。但更多人的是心里憋气嘴上不说。你嫌贵吗?没关系,到别处去买,不怕耽误功夫您就遛遛,到哪儿也是这个价。货少价钱便高嘛。“买吧您哪!不买没了。”她嘴勤手快,忙的心里滋润。
“同志!你这馒头咋这么贵?”
你瞧!还真有个敢说话的。她抬起头,见是一个黑瘦的老头,身上油渍斑斑,象个车老板。
“这还用问?涨价了。”她不屑回答。
“馒头也涨价?”老头象是问自己,声气低了三分。
“肉涨价了!你不知道吗?”她底气十足。
“肉涨价了?”老头满脸疑惑:“做馒头也不用肉哇?”
“做馒头不用肉,卖馒头的人还不吃肉?”她妙语连珠,这简明的逻辑,连她自己也觉得意外。
老头语塞了。掉转头悻悻而去。
天黑尽的时候,馒头筐见了底,她骑上车要回家,刚拐出市场,“吱”的一声啸叫,气门芯不知怎么飞了出去,车后胎变成了空米袋。
晦气!只好推着车子往回走,累了一天的两腿,这会儿可没有赚钱时的轻快。
远远的,路灯下似乎有一个修车的地摊。她心里一喜,这么晚了还有人修车,真救急。她推车走过去,“大爷!”她甜甜地叫了一声,却一下子愣住了,月白的路灯光,分明勾勒出一张黑瘦的脸孔。正是刚才那个瘦老头。
老头盯住她,不冷不热地说:“咋的,没气了?”
她怯生生地问道。“换个汽门芯多少钱?”
“涨价了!”老头阴沉着脸,粗糙的手叉开五指说:“就凭这灯瞎火的,你掏五元不算多吧?”……
《牡丹江日报》1990年2月22日